第96章 故纸堆里“淘宝”-《大明补牙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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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第一场:藏书阁的又一次造访——“尘埃里的失踪者”】

    午后,日头有些毒辣,烤得太医院那朱红的宫墙泛着一层虚浮的热气。墙头的老槐树蔫头耷脑,蝉鸣声嘶力竭,听得人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陈越站在藏书阁门前,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。他没穿官服,换了一身利落的青布直裰,手里提着一盒从“醉仙楼”打包的酱肘子,那油润的肉香透过荷叶包直往外钻,连看门的老黄狗都摇着尾巴凑了过来。

    看守藏书阁的老太监赵忠,正如往常一样缩在那张紫檀木的太师椅里,脑袋一点一点,像是风中的枯叶。

    陈越走过去,将肘子轻轻放在小几上。

    “赵公公,醒醒,该用膳了。”

    赵忠迷迷糊糊地睁开浑浊的老眼,鼻子先动了动,随后脸上那层枯树皮似的褶子迅速舒展开来,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床:“哟,这不是陈大人吗?这怎么话说的……又来给咱家送牙祭?”

    “公公守这阁子辛苦,我这不想着您爱这口吗。”陈越顺手帮他倒了杯凉茶,“顺道,再来查本书。”

    “查书?”赵忠啃了一口肘子,满嘴流油,含混不清地指了指身后黑洞洞的阁门,“您尽管查,如今您可是这太医院的红人,别说查书,就是搬空了也没人敢吱声。”

    陈越笑了笑,迈步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。

    门内与门外,是两个世界。外面是盛夏的燥热与喧嚣,里面则是沉积了百年的阴凉与死寂。空气中悬浮着肉眼可见的微尘,在漏下的光柱里无序地翻滚,那是无数纸张在岁月侵蚀下剥落的尸骸。

    陈越熟门熟路地走到存放“唐代医籍”的书架前。手指滑过一排排书脊,触感粗糙、干燥,指尖沾上了一层黑灰。

    《备急千金要方》。

    他找到了那套书,共有三十卷,蓝布封皮已经磨得发白,线装的订口也有些松散。陈越蹲下身,就着昏暗的光线,将第六卷“齿病篇”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翻得很慢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情人的脸颊。这不仅是对古籍的尊重,更是因为这纸张实在太脆了,稍一用力就可能变成碎屑。

    很快,他找到了张子虚纸条上提到的那一段:“每日旦起,以温水盐汤含漱……”

    字迹工整,墨色如新,显然是当年刊印时的精良之作。陈越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,确认无误后,并未急着合上,而是将手指伸进书页的装订线深处,一点点地摸索。

    如果张子虚要留线索,绝不会只给这一句话。那句话是面上的,给外人看的,真正的“肉”肯定藏在骨头缝里。

    果然。

    在这一卷的末页与封底之间,因为年久胶粘失效,裂开了一道极细微的缝隙。

    陈越用小指甲盖轻轻一挑,从那缝隙里勾出了一张只有两指宽的、薄如蝉翼的桑皮纸条。这纸条显然是被精心裁剪过,边缘甚至还要毛刺,夹在里面如果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。

    他把纸条凑到眼前,借着从窗棂射入的一线天光细看。

    上面的字迹不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馆阁体,而是行草,笔锋锐利,带着一股书写者压抑不住的激愤与惋惜:

    “孙真人虽言揩齿,未详其器,亦未究其理。余曾于丙辰年游历江湖,见一游医有手抄本《漱石斋杂录》一卷。内中详载各类剔齿、刮垢、乃至‘补缺’之奇术,其论惊世骇俗,言‘齿石如礁,不除则覆舟’。惜乎此书被时任院使斥为‘旁门左道,乱我医统’,不仅未予收录,反而在‘弘治三年清书令’中列为废籍。”

    “漱石斋杂录……”

    陈越低声咀嚼着这五个字。漱石,枕流漱石,隐士之风。这个名字本身就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清高。

    “被院使斥为旁门左道?”陈越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他太清楚古代官僚体系的尿性了。凡是那些动摇了正统理论、或者技术太过超前以至于让既得利益者感到威胁的东西,往往都会被扣上“野狐禅”的帽子一棍子打死。就像当初他的牙刷被骂奇技淫巧一样。

    这张纸条显然是张子虚早就发现,甚至可能是特意为了等有缘人而留下的。

    陈越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袖口的暗袋里,转身回到门口。

    赵忠已经啃完了半个肘子,正靠在椅背上剔牙,一脸的惬意。

    “赵公公,”陈越没走,而是凑近了些,声音压低,“我想打听个陈年旧事。弘治三年,太医院是不是有过一次‘清书’?”

    赵忠手里的剔牙签一顿,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,透出一丝警惕:“陈大人打听这个做什么?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。”

    “随便问问。”陈越从怀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,不着痕迹地滑进赵忠宽大的袖口里,“我对这本叫《漱石斋杂录》的书挺好奇,不知道公公还有没有印象?后来这书去哪了?”

    赵忠捏了捏那锭银子,分量压手。他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为了谄媚的笑纹:“哎哟,陈大人您太客气了。那次清书啊,咱家记得。那时候新上任的王院使……哦不,那时候还是李院使,说太医院书库太杂,要清理一批‘无稽之谈’的闲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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